那年春天，母亲养了好久的一只老母鸡似乎和往常不一样，卧在鸡窝里就是不出来，几天也没有下过一只鸡蛋了。别的鸡要下蛋，没了窝，急得在窝边上不停的叫，不停的转悠，它呢？除过偶尔下地吃食和拉屎外，一直卧在窝里，任母亲怎么赶它，提着翅膀扔出去，它一会儿又卧在窝里了。母亲提着翅膀，把它压到门前的小溪里给洗了个澡，一松手，它扑棱了几下翅膀，就又直奔鸡窝了！
母亲说，这个老母鸡罩窝了！就用家里攒下来准备换钱的鸡蛋，到邻居家换回来了二十多个公鸡蛋，放在一个柳条编的筛子里，下面垫上麦秆，把那只老母鸡放进去。它果然听话，卧进去后，每天准时出来吃食，拉屎，然后就安静的卧在筛子里，任我和弟弟妹妹怎么欺负，它都一动不动。
过了二十天左右，母亲给盆子里倒上温水，把鸡蛋拿出来放到水里，鸡蛋漂在水面上，甚至有的发出叽叽的叫声，母亲说，鸡娃要出来了！果然那一两天里，就有小鸡娃从母鸡的翅膀下面伸出头来，叽叽喳喳的叫着，还有的从筛子里跳下来，在地面上跑着，不时伸伸小翅膀，毛茸茸的如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小线团滚动着，可爱极了。忍不住伸手去抓，老母鸡头猛地向前一伸，手上被啄的生疼，忍不住哇哇哭了起来。母亲过来看看我手背上被鸡嘴拧青的痕迹，用手揉揉，给我说“老母鸡护崽呢，不要再逗鸡娃了，它怕你伤了它的娃。”
后来，每天没事的时候就看那些不同颜色的小鸡娃，看它们跟在老母鸡后面吃食，学着老母鸡用爪子刨土，抓虫子。有时候我们在院子外面遇见小虫子了，都要用小棍子挑着拿回来喂它们吃。还要时不时的数一数，看他们够不够。吃饭时，时不时的给围在脚边的小鸡娃从碗里挑一点吃的出去，放在脚下，等它来吃。夜幕降临的时候，就一个一个的赶他们回家。还会在大人的教导中，预测哪只是公鸡，哪只是母鸡。那些日子也是充满了乐趣。
一个夏天，一个秋天，他们慢慢的长大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有的不小心掉到茅坑里淹死了，有的被毛老鼠还是*鼠狼拉走了，还有的被人不小心踩死了！每个离开我们的小鸡都让母亲心疼和惋惜好一阵子。我们也跟着不开心了好几天。等真的长大了，看着那些大红冠子的公鸡，母亲筹划着能卖几块钱，我们姊妹谁的棉衣小了，给添置个棉衣，或者给该上学的我攒着做学费。各色母鸡则留着下蛋呢，那是细水长流，每天一个鸡蛋，五六只母鸡十天就是五六斤鸡蛋，拿街上可以换回家里的油盐酱醋呢！
母亲把那几只母鸡分给奶奶两只，剩下的分给我姊妹几个一人一个。我放学回家时，他们已经挑过了，只剩下那只毛色不好看芦花母鸡给我了！没办法，有总聊胜于无吧。那只芦花母鸡也挺好的，毛色黑白灰相间，身子肥肥的，一副富态的贵妇像，每天按时下蛋，鸡蛋还特别大，和它的身体成正比，也成为我作为主人的自豪。它从来不急不躁，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，我也慢慢的喜欢它了，把它当自己孩子一样偏爱。每当我们姊妹几个谁过生日的时候，母亲总是挑几个芦花鸡下的蛋，大铁锅里煮了，过生日的孩子吃两个，其他人吃一个。那剥了皮的大大的蛋白，里面裹个*亮亮的大蛋*，往往要吃好一会才能吃完。当快到某个人生日的时候，芦花鸡也成为大家都照顾的对象。
似乎它也知道我是它的小主人一般，每天吃饭时，就在我跟前踅来踅去的，我不时把碗里的饭给它分些，它不紧不慢的吃着，有时弟弟妹妹的鸡就会赶过来抢着吃。我急得赶它们，想让它多吃点，或者赶紧吃完，可它一点都不着急。有时候就会被别的鸡吃了去，他们就笑话我，笑话我的鸡是肉怂，吃好的都不知道快点，是瓷怂。我气的和弟弟妹妹辩论，争不过他们两个，他们就笑我，气的我哭鼻子。母亲看见了，笑着说，你就像刘备，刚知道哭啊！那有啥好哭的？我更生气了，不给我主持公道，还侮辱我！继续哭，弟弟妹妹就直接叫我刘备了！那时候，对刘备的理解就是一个无用且只会哭的男人。那无异于一种侮辱，我怎么受得了！而且还有我的芦花鸡怎么看得起我！赌气不理他们，不带他俩玩，可鸡们却跑到一起了，生气的去赶开我的芦花鸡，让它和我一样争口气，不和他俩的鸡一起玩，可芦花鸡不听我的话，我郁闷死了！他们还扭过头来笑话我，说我的芦花鸡是叛徒，叛变我了！这怎么能容忍！我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条子，赶我的芦花鸡，打它，就像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。那只挨打的芦花鸡却是个叛逆的孩子，任我怎么驱赶，怎么打它，它还是和它的同伴一起不离不弃。大概它也知道手足之情吧！可笑的倒是我，和弟弟妹妹闹了一阵子，把鸡打了一阵子，哭过之后，也和芦花鸡一样忘记了别扭，和弟弟妹妹一起玩了！
每天傍晚，我们会赶着芦花鸡和别的鸡一起飞上房子侧面的李子树，站在树枝上睡觉，才不会担心它夜里被*鼠狼拉了去。可由于它体态丰腴，总是飞好几次都飞不上去。我一次又一次的赶它，看着它从地面上飞上猪圈的矮墙，再从矮墙上飞起来，可不够高，落不到树上，又掉到地上。再赶它，直到几次以后才落到树枝上，我才放心了。这也能成为弟弟妹妹笑话我的理由，它是一只笨蛋鸡。
芦花鸡在下了一年的蛋后的那个春天的早上，我放学回家时，母亲流着眼泪说，芦花鸡死了。我不相信，去窝里找，没有，到院子里找，没有，到核桃树下的小溪边它常刨土的地方找，也没有，我咕咕咕的叫它，它再没飞过来。弟弟告诉我，母亲把它埋在房子后边的大桐树下面了。我到房子后面，看见大桐树根附近有一堆新土。我哭着想把它挖出来，母亲说，别挖了！芦花鸡埋在下面，桐树长的快，长的粗，以后你出嫁时，给你做两个大桐木箱子。
我每每想起芦花鸡，就围着桐树转一圈，抬起头，看着高高的桐树，绿色的树冠和伞一样的树叶，想着我出嫁时穿着红红的嫁衣的样子，还有两个和母亲的木箱子一样的大红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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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：
张宏霞，自幼喜爱阅读，动辄于难眠之夜，将忧思行之笔端，自觉难以成文，亦羞于示人，故置之高阁，闲暇玩味。现就职于洛南思源实验学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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